早年间,我家住在离繁华喧嚣的南京路仅“一箭之遥”的汉口路,这儿显得冷冷清清,上海市中药贸易货栈就坐落在这条路上。尽管我经常在汉口路上来去往返,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爿既无漂亮匾额,又无玻璃橱窗的货栈。一个三伏天的下午,我又从货栈门前经过,只听见那儿人声喧嚷,好奇心促使我踮起脚,从人群的肩缝里向前窥视。只见货栈大门左右,一字排开十几只大簸箕,有的全是银底黑纹、盘成饼状的五步蛇;有的满满装着半尺来长、红头黄足褐身的大蜈蚣;有的里边青灰色,拖着一条短尾巴的大蝎子堆得冒了尖;还有的盛着不常见的赤色球体红蜘蛛……听边上人说,这是货栈趁伏天太阳猛,将收购来的蛇蝎蜈蚣露天晾晒,然后好收藏入库。蛇蝎蜈蚣都有剧毒,记得小时候捉蟋蟀,最怕碰到这些东西,有一次还真让蜈蚣咬过一口,大拇指肿得像根胡萝卜,一连疼了好几天。可眼下,不是一条、两条,而是成百上千条,甚至成千上万条。尽管这些东西已经是干瘪了的,但看了依然令人毛骨悚然。这么多剧毒物是怎样抓到的?它们又有何效用呢?
我瞥见在街角上,有几个外地模样的人,有的拎着小包,有的扛着布袋,在等着货栈检验过秤,于是走过去和他们搭讪起来。“老乡,这么多蜈蚣,全是你抓的么?”我向一位中年汉子递上一支烟,指指他身边敞开着的旅行袋问。他一边点燃香烟,一边说道:“不是我一个人抓的,是村上好几家的哩。”“听口音,你大概是安徽人吧?”“是的,是的,安徽巢湖人。”“你能给我讲讲这些东西是怎么抓来的呢?”“喔,好好。”中年人爽朗地应允了我的要求,向我描绘了这样一幅神奇的画面:安徽巢湖一带的丘陵山地,每年清明节后的第一声春雷,唤醒了在地底下蛰伏的蜈蚣,它们像是渴急了似的,一条条争先恐后地钻出泥土去吮吸大自然的甘霖。摸透了蜈蚣这种习性的乡民们,一大早便纷纷提篓拎筐上山捕捉,吸饱了雨露的蜈蚣,这时显得十分懒散,动作也非常迟钝,它们三三两两,甚至五条十条的聚集在石头下,或者爬在石板上憩息。乡民们有的用竹筷,有的干脆用手,一抓一条,朝篓里掷去。运气好的,一个早上就可以抓它数十条。大的可长达半尺,小的也有两三寸。捕捉蜈蚣的季节性特别强,前后只不过十来天,过了这段时间,蜈蚣又都钻进地下,无影无踪了。
在我和中年人谈蜈蚣的时候,三个笑容可掬的山东来客凑了上来,他们打开圆滚滚的面粉袋,让我欣赏他们的捕获物,我凑近一瞧,天哪!一口袋的蝎子。“这是山东蝎子?”我指着那足有墨水瓶盖大小的蝎子问。“可不是,山东泰安的嘛,要不能有这么大的个头?”山东出大个,连蝎子也大得异乎寻常。我暗忖这不禁哑然失笑了。接着,他们告诉我:蝎子又名金虫,产于河南、河北,辽宁等山区。数山东泰安地区的个头最大,毒性也最烈。蝎子不像蜈蚣,春夏秋三季均可捕捉。抓蝎子要眼快手快,不然这种行动敏捷的东西,一溜就不易见踪影。捉时要格外当心,决不能用手,要用特制的夹子。被大蝎子螯了,那可了不得,严重时半个身体都会麻木,要好多天才能缓解。山东老乡正说着,一位老年人在旁边呵呵地笑起来,我不解地问:“老人家,你何事发笑呀?”老人捋了捋短须,从挎下一只拎包里掏出一团银灰色的东西晃了晃:“说蝎子毒性大,这不假,但比这个差得远啰!”“你手里的是啥?”我伸长脖子问。“五步蛇!倘若被它咬了,不出五步,倒地身亡。”老人说着又呵呵笑开了。我和周围的人都惊诧极了。“老人家,能给我们说说抓蛇的事吗?”有人央求开了,老人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。(未完待续)
忻今心